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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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歪脖樹怎麽治理。這是高翼的理論:決不能等它成材了,再把它擰直,必須在它幼小的時候,制止它長歪的傾向。

所以,治亂世用重典。三山正是用嚴厲的懲罰,在這殺戮時代整頓出一塊秩序。

歪脖樹成材了怎麽辦?只有連根拔起!

艾喜聽到這話,閃身讓到一邊,隨著金道麟鞭聲響過,千人方正裏響起一片隆隆的鼓聲,隨著鼓聲,那些士兵森然地邁動腳步,軍陣緩緩裂開,中間出現一條通道。

訓練有素——木昆族首領看著漢軍士兵移動的腳步作出評價。

軍前變陣為將之大忌,可這隊伍搞“軍前變陣”竟如此流暢,輕松的像表演一場舞蹈,千餘只腳在行進中同時舉起,又同時踏下,天地間惟有隨鼓點踏動的腳步。或許,還有一點落腳時濺起的煙塵。

他們常玩這個?

這腳步聲整齊如一,1000人中竟無一人走亂步伐,讓整個隊伍發出一絲雜音。

這需花多長時間訓練啊!三山人很閑麽?

有錢啊,這麽多人啥事不幹,就白養著,讓他們練走路,太奢侈了!

木昆族首領的目光順著兩軍分開的通道望向遠處,此刻,十名稚氣童子身著板式胸甲,腳蹬鋥亮馬靴,臉上帶著驕橫與傲氣,正沿那通道走來。

幾個娃娃——木昆部首領嘴角浮出一絲冷笑,心念道:胡子都沒有長出來,就敢上戰場?三山便是靠這樣的人打仗的麽?

順這幾個童子的路來望去,再遠處,一群群工匠正操動著幾個巨大的機械,將五六噸重的巨石吊在半空,再一塊一塊壘起來,似乎忙著建設城墻。

才數尺高!他們的城墻高僅及胸。看來,他們還沒做好戰爭準備。

對面,金道麟懶洋洋的招招手,木昆部首領好奇的四處張望。但金道麟已不耐煩了:“你,說的就是你,東張西望的那位,楞啥?過來。”

一陣怒氣湧上他的心頭。木昆族首領有心裝作視而不見,可回頭看看自己的隊伍,他們正饒有興趣地拄著長槍、依著戰馬,歪歪斜斜,嬉笑無忌地看三山人走正步。木昆族首領旋即裝出一臉笑容,催馬向金道麟跑來。

我一個統領五萬人的首領,你竟敢如此呼來喚去,可惜我的隊伍沒做好準備,要是準備好了,我一定要你知道厲害——木昆族首領邊走邊惡狠狠地咒罵著。

哎呀……他突然想起——隊形!剛才我看到的隊形是戰鬥隊形,這些三山人連走路站隊都費如此大功夫訓練,那麽,他們是否也順便訓練了一下殺人技巧?

其實,屢戰屢敗後木昆族只剩下了不足兩萬人,其中老弱還占絕大多數。精銳騎兵也就4000人左右。這也是木昆族要投靠高翼的原因。

他已經走投無路了,而庫莫奚出自宇文部,事急,投靠宇文鐵弗也沒心理抵觸。

而木昆族之所以給高翼報出五萬部民的數目,是出於固有的民族習性。

在他想來,進入遼河平原後,隨便劫掠一些漢奴,湊足五萬人不成問題。而此後,他將躲在漢國背後,劫掠慕容鮮卑引發的報覆由漢國承擔,他自己則依靠部民數量優勢,引起別人的重視。甚至可能作為一支大族勢力,照舊進入漢國統治階層。

艾喜認識那幾個走來的童子,他甚至知道這幾人現在在青年軍。嚴格地說起來,他們還是校友,曾同在軍校學習。此刻,他看到木昆族統領帶著一臉不屑的奸笑,誇張地做出刻意忽視的表情,他卻不願提醒,只幸災樂禍地讓開了道路。

青年軍是幹什麽的,那是王的侍衛,他們佩最好的刀、騎最好的馬、乘最快的船,一出校門就是尉官。我一個小部落首領才好不容易混上個尉官,小看他們,等死吧你!

嗯!才十個人,大打出手不可能滴。陰謀啊,絕對有陰謀!王派侍衛來了,這說明什麽!讓我給他默哀先!王想算計人,走遍全遼東,沒聽說有人能成功躲過的。0這傻瓜,等著被人買了吧!

艾喜出身庫莫奚族去斤氏部落,部落剛投奔高翼時,長老全被迎入三山城。三山腐化的生活快速侵蝕了那些部落長者,等高翼容許他們自由歸家時,那些長老無一人願意重回山林過那種艱苦的生活——當然,他們也許是出於顧忌。

在這種情況下,艾喜這些年輕一代被扶上首領的位置。

年輕人接受新事物快,在三山軍校接受了短期速成培訓後,出於對宇文族的認同,加上對三山雄偉建築的讚賞、對上好兵器鎧甲的喜愛、對豐富多彩夜生活的癡迷,對未來美好日子的企盼……這種種加在一起,艾喜樓雲這些年輕人徹底被漢文化征服,一回部族後即開始狂熱地推動歸化政策。

賀樓氏、去斤氏、紇奚氏改漢姓、穿漢服、書漢字之後,高翼果然沒有辜負他們的希望。三只小部族依靠自己的開鑿技巧,劈山鑿石換回了大量生活物資。幸運的人掘出了銀礦、煤礦、鉛錫礦,現在已忙著在三山城置地造屋,儼然與江南漢族小地主沒什麽區別。

即使不怎麽幸運的人,他們僅掘到了一些巖石,這也沒什麽。三山喜歡用巖石造屋子,現在的三山就像一個大工地,四處都是忙著建房子的新移民。把鑿出的巖石加工成四方石塊,也能賣錢。

這錢雖少點,但在自己屋前屋後再養點家畜,剪剪羊毛賣出去,也夠一家人溫飽——這是因為三山官少,商業獲得的巨大收益已足夠政府運轉,王便看不上農民嘴邊那點小錢,所以三山稅賦極輕。

自此之後,艾喜等年輕一代已徹底認同自己漢人的身份。若不是木昆族屢次三番求告,他們甚至忘了這支同族的存在。

去斤氏原是小部落,在庫莫奚時也屢受過大部落的欺淩,木昆族當時也是壓迫者之一。現在,他們最先受益者與引導者,自然對木昆族有居高臨下的優越感。木昆族大肆擄掠人口現象,也引起他們的警覺。

一旦木昆族強勢進入三山,引起高翼的重視,進而重新占據優勢地位,弄不好,他們會重溫噩夢。因此,他們雖與木昆族份屬同族,但引導他們入三山,已還完了同族情義。在情在理,他們絕不能容忍木昆族做大,他們必須保持先行者的優勢。

基於這個心理,艾喜對於即將發生的事,不推波助瀾,已經是對得起曾經的同族。他怎會提醒對方?

他不願提醒,金道麟職責在身,必須提醒。

“我家漢王對屬民講規則,對敵人用戰刀說話”,金道麟不理木昆族首領的諂媚,氣勢洶洶地說:“敵人,這個界限也容易劃分——誰傷害了三山國人,誰就是三山的敵人。

我家漢王常說:‘最好的敵人就是死去的敵人’。所以,他對付敵人只會使一種手段,很簡單,也不用費腦筋,是不是!

我家漢王讓我提醒你:入我三山,為敵為民,全在一念之間。為民,約束部眾,聽我三山號令,按我們指定的路線走。為敵,那就不要說了,我們漢王事後決不會留下一個自稱木昆部的人。作為我們的敵人是沒有後悔待遇的,因為我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。”

金道麟毫不在意木昆部首領陰沈的臉色,他再度一甩馬鞭,大喝道:“過了這座城,便是我三山地界,請你現在表明立場。”

“我的人很多”,木昆部首領陰森森地說。

“草越密,越好割,羊越多,越好喝湯”,金道麟步步緊逼。

“我現在回頭,怎麽辦?”

“你可以試試,你能帶走多少人?”

這話徹底擊倒了木昆部首領,他猶豫了。

不錯,他是有五萬人,可其中大多數是擄來的晉人。漢國已封鎖了邊境,這些人想進入漢國,只有打木昆族的旗號。

起初,木昆部落進入遼河平原後,遇到了塢堡頑強的頑強抵抗,然而,當豪強們知道木昆族準備進入三山後,抵抗徹底瓦解了。此後遇到塢堡,木昆族只需亮出嗓門吼一聲“俺們要去三山過好日子,別擋道”,旋即,塢堡大門洞開,豪強們一溜小跑地過來巴結,希望木昆族帶他們走。

越接近三山,這種現象越明顯。靠近三山的塢寨因為連接三山商路,生活相對比龍城北方的漢僑過得好。剛開始,他們對進入三山並不迫切,然而,洶湧不斷的人潮最終動搖了他們的信念。

中國人本就愛跟風,靠近三山的僑民原先就對三山頗有了解,當他們看到不斷湧動的人群進入三山,並一去不回頭時,心裏開始發急了,當三山開始封鎖邊境時,他們徹底抓狂了。

千載難逢的機會,竟然平白錯過?天哪,三山商人賣後悔藥麽,俺買幾斤,傾家蕩產也買。

木昆部落來了?好,這可是最後機會,再錯過了,哭死去吧。別走,帶上俺,從今兒起,俺也是奚族人了。

這些人進入隊伍後,如同祥林嫂,不停地敘說他們的後悔,如同一群呱噪不停的烏鴉,不停地述說三山的幸福生活。跟隨木昆部落的漢民們都被他們影響了。眼看三山在即,現在木昆部落說要轉身回家,誰肯跟他們走?

木昆部落原先的人,那也不行。自打那群烏鴉來後,艾喜帶來的人受到明星般的關懷。豪族們拼命巴結他們,希望認識一個朋友,希望得到指點,希望得到關照。而木昆部落的人的不斷來找他們印證,帶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望,一邊又一邊的印證豪強們的傳說。

大門就在眼前,過了這道門檻,就是不征稅的自由之地,他說要走,若漢國放任不管的話,他能拉走幾個人,但是,若對面那將軍起了壞心,吹一聲口哨,誰能保證那些部下們不他剁碎餵狗?

唉……曾聽老人言道,某漢臣向俺們胡族展示一下“兵戎”,俺們祖宗就緊趕慢趕地投降了,俺固不信,現在看來,不得不信呀!這不,對面那家夥向我演示了一下兵丁走路,才1000人走了幾步,俺就得降了!還不得不降!

從今往後,俺也是史書中那個見了漢人走路就投降的胡人了,造孽呀!幸好,俺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!

木昆部落首領變臉變得比翻書快,尊崇強者的意願,堅定不移地追隨強者的腳步,是他們的信條。順從的念頭才一閃過,木昆部首領臉上立刻堆滿了笑,仿佛剛才強硬的是另一個人,完全與他無關。

“將軍,你放心,誰?誰敢不聽令,誰敢離隊搶劫,誰敢作奸犯科,我剝了他的皮給您做馬鞍”,木昆部首領討好地笑著,猛拍金道麟的馬屁:“將軍,一瞧您就是大人物,瞧您這馬,嘖嘖……,您騎在馬上,嘖嘖……你這身鎧甲,嘖嘖……”

“這是漢王的劍術師長,漢國兵部相金相爺道麟”,艾喜好心地提醒。

果然大人物,嗯哪,這馬屁的繼續拍,級別要提高,來點更高尚的。木昆部首領振奮精神,燃燒鬥志,準備再戰馬屁場。

金道麟先得意地享受了一番馬屁,此時,見到對方有再接再厲的兆頭,連忙一擺手:“我晚上有時間,你回頭到我的房間裏,我們細細聊,現在辦正事吧。我這兒需要5000人手修房造屋……”

“什麽?”木昆部首領快要懵了,這還沒到三山,就打算收拾我?

不行,我的爭取一下。

他急忙打斷金道麟的話:“這些人隨我千辛萬苦到此……”

金道麟壓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:“你辛苦了,漢王會對你有封賞的,你一路勞累,來人,帶穆昆到後帳歇息……對了,漢王此你部為‘穆姓’,今後你就叫穆昆了。”

四名青年軍人不由分說,架起穆昆向後走。穆昆悲哀地發現,此刻,竟無一名族人對這種冒犯表示抗議。他想喊,他想呼救。身後,同族的艾喜熟絡地與其餘幾名青年軍打招呼,連“照顧好”的客氣話都不說。一時間,穆昆徹底絕望,他放棄了最後掙紮,任那幾人駕著他腳不沾地向城裏走。

漢王會怎麽待我,殺了我還是永久監禁?

穆昆心如死灰,他現在終於覺悟:原來,漢人不都是傻瓜,也有奸猾如狐不講聖人之道的。我算計別人,如今被人算計了,也算因果循環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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